发布日期:
2025年06月24日
蜂巢

沈提,原名沈绿洋,广东省汕尾市人,中国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文学》《作品》《中篇小说选刊》等,约百万字。长篇小说《鸟儿才听得懂》曾获2004年度广东省新人新作奖提名。
在小区散步,目光偶然和一个蜂巢相遇,它高高地挂在一棵小叶榄仁树顶。小区绿化甚好,麻雀、燕子的倩影时常落在阳台上,偶尔可闻斑鸠、鹧鸪、杜鹃鸣啭。不过,蜂巢却是头一次见。
蜂巢在乡下常见,却属于“可远观不可亵玩”之物。小时候大人必谆谆告诫,那是险物,远避勿近为吉。我见过的头一个蜂巢,筑在一棵木瓜树上,木瓜日渐肥大沉甸,诱惑日甚,它的主人有一次拿了根竹子想捅个木瓜做菜,不料不够小心,捅着了蜂巢,即俗语说的“捅了马蜂窝”。顿时,主人连声惨叫,盖过了蜜蜂的嗡嗡声。看得出来,主人想跑远些,却愣是做不到,蜜蜂四面出击,让他双手捂脸、就地打着旋转。大约有顿饭工夫,群蜂忽然消失了,主人瘫倒在地,叫不出来了。往后一两个月,主人鼻青脸肿,连亲妈都认他不出来。大人们说,这还是好的,没蜇瞎了眼睛。我们小孩子见了失笑,如今想来,未免缺乏同情心。
一次惨况,胜过百次唠叨。此后,我逢蜂必躲,倒也没有留下什么值得记述的事件。
有一次,和友人在一个山村小饭店就餐,餐桌上赫然叠放几柄布满小孔饼状的东西,问店主,店主说,这是野生蜂蜜。我诧异了,那么危险的东西,竟生产出如此动人的作品?问店主,难采么?会不会给蜇到?店主说,戴上头套、手套。友人笑言,他有一位老乡,是专门采野生蜂蜜的,经验多了,知道哪些岩洞、大树能找到蜂蜜。据那老乡说,若碰到蜂群都在的蜂巢,一定得全副武装,否则轻则鼻青脸肿,重则丧失生命。然而,亦有蜂群都飞走了的,光留下一柄柄蜂蜜,这从人类的角度看,殊不可解,既弃之又何必造之,这不是等于丢下财宝跑路了么?碰到这一种,不单无须任何武装,而且可以慢条斯理一刮到底。这样的蜂蜜,多柄且肥厚,不再呈饼状,大多呈圆球状,堪称野生蜂蜜中的“天花板”。碰到了定能发笔小财。
不久我有机会见到了这位老乡,在他眼里,那些人工饲养的蜜蜂简直弱爆了。他给我看他的视频,一片嗡嗡声中,他操着一把锋利的刮刀割一片倒垂在岩洞顶壁的蜂蜜,那蜂蜜肥厚极了,仿佛鼓胀的乳房。刮下一柄,滴滴答答淌着蜂蜜,瞧着怪可惜。老乡说,最多的一次,他在一个岩洞里刮到了百余斤蜂蜜。
另有位朋友,自言是被迫成为养蜂人的。多年前,他承包了个果场,种植当红水果,谁料时运不济,成熟一种恰逢大丰收一种,市场上满满皆是,正应了“谷贱伤农”的俗语。沮丧中,忽不知从何处飞来成群蜜蜂,就在他的果场内筑巢生息,自结蜂蜜,养蜂人无聊之余姑且玩玩。谁料蜂蜜销路不错收益递增,养蜂人来了兴趣,专门向农业部门请教养蜂技术。如今,他的果场早蜕变为养蜂场。一个个四方体的蜂箱遍布在山坳间,看上去煞是喜人。所谓“栽花插柳”,人生种种,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。驯养的家蜂似乎失却了攻击性,就像家猪失却野猪的獠牙、家鸡失去了野鸡的翅膀。养蜂人说,蜂蜜的成色取决于蜂源。譬如,这片山坡尽是桂树,酿出来的即是桂花蜜。另外,蜂场还出产荔枝蜜、苦楝蜜、杂蜜等等。所谓杂蜜,即采好几种花酿成的蜜。
细想去,大自然处处是秘密。比如酿蜜这回事,自古以来就赋予了蜜蜂,纵然今日的农业科技如此发达,采蜜酿蜜这事还得靠蜜蜂。只是,“采得百花成蜜后,为谁辛苦为谁甜?”蜜蜂无言,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,竟负何使命而来?如此一想,便心中惕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