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李给人理发时，很少言语。理发者躺椅上洗发后，他拿过一条干松毛巾裹住湿发，你想一骨碌坐起，他忙说，等会，不急，头发还湿呢!直到他十个手指按摩一样轻揉一会儿，才说可以了。这样的好处是，不会有水珠滑进脖子里。椅子高了，便调低点。他用梳子梳理出大致原来的模样，看着镜子里的你问道：“头发还这样梳吗?”

　　于是，他的心思便几乎全凝在剪发上了，只有客人进屋与他打了招呼，他略一停顿，流溢阳光一样的暖色，请人家坐在椅子上稍等。有人理完发问他，年卡费交给你?他右手一指妻子，找我宿舍长办吧!室内笑声飘逸。他接着站在明亮的落地镜前如巧匠一样边剪边审视着。与有的理发师职业倦怠而机械理发不同，他似乎非常在意每一次剪发的效果。

　　小剪子、木梳、电推子等等都是他心思飞翔的翅膀。电推子倒扣，轻轻刨鬓角，对镜梳妆一样的细微，多年的理发操作，早已经稔熟在心，他还要求更好。

　　男子理发时间一般不会太长的，不过，在小李的手下，即使毛寸，也颇纤巧。等那人站起身，再洗一遍头发，吹风拂过，头发绝无突兀怪异之感，正如高原上的树冠，柔曲的草原，与黄土地自然和谐共生。理发理到这份儿上了，功夫老道。

　　理发师的高明在此吗?我想不到形象的比拟，我想到了公园内的园艺师，胸中有丘壑，修剪树木皆着眼于画意。小李理发亦追赶着一种艺术美趣。

　　我正坐在椅子上思绪如天马行空似的飞扬，他打断了我的思绪：

　　“让你等急了啊!”李强说一脸歉意。我摆摆手，“我也不办急事，当休息了。”

　　我认识小李也有差不多二十年了，他多年样貌没有啥大变化，我习惯称他为小李。此前，他在另一条街上开着理发店。一走进他的理发店，安静温馨。茶色玻璃茶几底层，搁着一摞杂志，细看，《青年文摘》《读者》《知音》《特别文摘》等等熟悉而亲切的名字，一瞬间拉近了喜欢阅读者的生命距离。一个高中模样的捧着一本《最美文》在读。室内班得瑞的轻音乐拂过，舒服。等着的空儿，翻看杂志，时光都融化成了一个个的铅字，在杂志书本的空间自由行走。

　　小李理发店这样轻柔的韵律，那更得益于他理发时的专注细心，越凝神静气于剪子木梳的动静节奏把控，越在内心深处勾勒顾客的发型设计，争取毫无瑕疵。这份仔细自然让等待的顾客心里留下了好印象。

　　五年前，他搬到了小城兴林街毗邻小区的外侧继续开理发店，我自然也跟着追到这里来理发。

　　“这样可好?”理完了，他再一次征求我的意见，镜子里，我的鬓角白发隐去了不少，显得年轻了。满意地微笑回答：“挺好的。”

　　与个别理发店不同，小李不是看有人白发多了便推荐焗油染发、烫头染色，不动声色给顾客拽进价格贵的陷阱。他从不强人所难，这是一种胸襟与风度。遇到有事不能开门，他总在第一时间发一条微信提醒：明日有事，朋友们不要跑空哟!这也难怪，他的理发店常常顾客盈门。

　　出门之前，我再一次瞥了一眼室内，班得瑞轻音乐《安妮的仙境》乐曲依旧低低沉吟。时过境迁，一些黏附在心里的趣味在尘世的荏苒时光并未走远，一些个性任风雪磨砺也难以改变。小李，依然热爱他的理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