鱼杂是指鱼肚子里鱼泡、鱼子、鱼肋等杂碎的总称,于我而言,鱼杂不仅是一道美食,更是年少时珍贵的记忆。
我从小生活在长江边,爸爸妈妈的单位就是水产公司。计划经济时期,每到下半年爸爸就会忙着收购渔民捕捞的鱼。这些鱼要经过腌渍加工,再统一销售。妈妈就是负责加工的人员之一。
加工的第一步是杀鱼,杀鱼是个技术活。工具就是一把刀,但那刀又不同于我们家庭用的菜刀,而是一把圆圆的刀,上头有一个弯弯的豁口。偌大的加工场内,母亲和许多加工人员都穿着长长的靴子,系着围裙或站或坐地忙碌着。一些人骑跨在一条宽宽的长凳子上,左手边一筐鱼,右手边两只桶。她们左手拿起一条鱼,右手横握刀把先剔除鱼鳞,然后用上部的弯刀挖出鱼鳃,再从鱼尾处开始用力,剖开鱼背、鱼头。最后将厚实的鱼背、鱼肚处划出几道刀印。剔除的鱼鳞、鱼鳃和鱼肚子里的杂碎被分别划拉到右边的两只桶里,这样一条鱼就算杀好了。所有杀好的鱼被转移到一个大的桌子边,另一些人站在桌子边用盐将鱼一条条腌渍,再一层一层码放到旁边的大缸里。这一缸一缸的鱼最终会销往全国各地,也有出口到国外的。
当所有的工序完成后,清洗收拾加工场时,妈妈就会把那些丢弃在桶内的鱼杂拿回家,烧给我们吃。母亲将鱼杂洗净,用鱼肚子里的油将鱼子煎成两面金黄。再放入鱼泡、鱼肋、鱼心等继续煎,然后放入生姜、蒜子、酱油、醋等调料,加入清水慢慢煮。等煮至汤色浓郁,再放入自家腌制的腌白菜和辣椒糊,转移到炭火炉上煨着,时间越久越好吃。那一天,我们家的屋顶会升腾起一团一团的白雾,我们也脱下棉袄一个个吃得小脸通红。
那些年生活艰苦,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一回肉。我们家是生活在农村的吃商品粮户,自己没有田地,靠供应的粮票生活,一家五口人只有爸爸妈妈那一点粮票根本不够用。为了保证我们的营养,妈妈总是将渔民丢弃的各种鱼拿回家做成菜。那时候没人要的白鳝、有毒的河豚、断了几只脚濒临死亡的螃蟹都被妈妈拿回家,展现她聪明的头脑和高超的厨艺,让我们大快朵颐。一年当中,像这样幸福的时刻也是不多的,所以,直至今日,那鱼杂的香气依然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。
市场经济后,渔民打捞的鱼都在菜市场自由售卖,水产公司原先喧哗的加工场沉寂下来,偌大的仓库也空了,两大排腌鱼的缸堆放着一些杂物,我们家再也没有吃过鱼杂了。随着时代的进步,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。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,菜市场开始有鱼杂卖,饭店也有鱼杂吃了。且不论味道如何,有卖的就好,能吃到鱼杂总是好的。
此时,外面飘着纷纷扬扬的雪,我要踏雪去买鱼杂了,只有吃了鱼杂的冬天才是完整的冬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