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宜尧

　　沈复的文字，真是有趣，有天读到他的《盆树》，忽忆起旧事来。

　　“以老莲子磨薄两头，入蛋壳，使鸡翼之，俟雏成取出。用久年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，捣烂拌匀，植于小器中，灌以河水，晒以朝阳，花发大如酒杯，叶缩如碗口，亭亭可爱。”

　　看来沈复不知道莲子哪头是芽哪头是根，他说“磨薄两头”。那年读季老的散文，说季老刚搬入北大时，楼旁有一处池塘，季老看池塘缺少神韵，便弄了一把莲子，外壳呈黑色，极硬，季老就用铁锤在莲子上砸开了一道缝儿，丢进塘里，等啊等，也不见荷的风光。到了第三年，直到自己都忘记了，池塘有了“水面清圆”的可爱模样，季老忽然忆起原来是自己丢下的莲子，生了根，那绿溢满了池塘。这就是后来被大家称作的“季荷”。

　　看来，种荷花得有足够的耐心。

　　我觉得沈复写得有趣，但他没说透，读得一头雾水。

　　他说把莲子放入鸡蛋壳内，那么问题来了。如果没有蛋液，光是蛋壳，里面放入小小的莲子，蛋壳是很容易碎的;如果有蛋液，把莲子放进去，再封好，21天的时间，蛋液会臭掉，当然也能成为莲子生长的养料。不过21天能否出芽还未敢说准，他只说“取出”。季老这莲子三年才见绿星呀。

　　沈复这么一说倒是有趣!鸡妈妈当了莲子妈妈。有年我回老家，我妈调教的母鸡孵出九只鸭宝宝，黄黄的，毛茸茸的，走路歪歪的，小巧可爱。喂它们的时候，撒了粮食得赶紧离开，要是多待上一会儿，母鸡就生气了，毛炸起来，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。老母鸡还真以为鸭宝宝是自己的孩子呢?

　　看来母鸡既能孵化鸡蛋，也能孵化鸭蛋、鹅蛋，还能育种子，育莲花种子。

　　还有，沈复写燕巢泥做花土，我还是头一次听说。我在老家时，土房没有棚，木梁上有十多个燕子窝。我母亲每年早早就打开门窗，让春归的燕子穿门越堂、穿窗低飞回家，又怎么舍得用它辛辛苦苦垒的窝做花土?我们三个儿女相继考学离开了故乡，离开了土屋，在城里工作、安家，我们也是一只燕子，只不过再也很少回家。家里几代燕子成了母亲的守望。以前我不懂得，母亲也说过这个土屋不招待见，也没多想，可是你要知道，母亲对于土屋百般依恋，任凭我们怎么说她都不肯搬离。后来知道了，每年春天，一窝窝一代代燕子飞回时，那十几窝燕子是母亲最期待的事情。

　　母亲离开我们很多年了，每每想起母亲生前的最后几年，燕子给了她生命最后的慰藉，便心生愧疚。每次路遇燕子，无论它剪翅低飞，擦肩而过，或是静静地停落在电线上，我都会停下来，为一只小小的燕子行注目礼，感谢燕子，它暖过母亲的心。